约莫6篇
第一篇约莫:反斧
闫五有一把削铁如泥的斧,江湖上称之为“神斧”。凭着它,闫五盘踞武林霸主之位十余年。尽管多年来,各门各派的武林高手不断前来向他挑战,但是都铩羽而归。闫五在江湖上就有了“斧神”的称号。这一天,“剑圣”柳究约闫五决斗于狼集山。闫五本无意取柳究的性命,但柳究招招攻击其要害,迫使他不得不狠下杀手,厮杀两个时辰后,终于在筋疲力尽之际,将柳究劈为两半,自己也被他的剑刺成重伤。
竭尽全力回到闫府,闫五对夫人紫燕交代了后事,就咽了气。
安葬了闫五,紫燕叫来闫五的两个徒弟,神色凝重地说:“你们的师父临终前嘱咐,由高赫掌管《斧谱》和‘神斧’,你们师兄弟务必精诚团结,将斧功发扬光大,竭力铲恶锄奸。”
高赫是大徒弟,功夫也远胜于小徒弟姜楚,闫五这样“以大带小”、“以强领弱”的安排再自然不过了。
闫五丧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,便隔三岔五地有高手前来挑战高赫。其实他们是觊觎《斧谱》和“神斧”,因为拥有这两样神乎其神的宝物,武林霸主的地位自然是唾手可得了。所幸的是,高赫不愧是“斧神”的高徒,前来挑战的高手无不伤筋断骨大败而去,甚至命丧“神斧”之下。自此后,高赫自诩天下第一,就渐渐地变得放荡不羁和狂妄了,他甚至觉得以自己的身份,应该过上锦衣美食的生活,而不是现在粗茶淡饭的日子。如此一来,他就触犯了闫五定下的不与官府为伍的规矩,和县衙的人称兄道弟。他虽然不敢怒对师母的规劝,却是一副奈我如何的模样。
一天晚上,高赫酒后回到闫府,不见了师母和师弟。高赫对他们早就心生厌烦,紫燕对他的言行经常喋喋不休,而武功平平的姜楚更让他羞于为其师兄,所以,在他看来,他们早走早好,最好永远不再回来!
不久后,高赫就娶妻纳妾,仆人成群,闫府变成了高府。
大凡学武之人都逞强好斗,所以江湖中为称霸武林而你争我斗,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但自从高赫成为霸主后,江湖中的争斗就偃旗息鼓了。因为高赫已经成为县令的座上宾,挑战高赫无疑就是和官府作对,即便得了武林霸主的称号也绝无安生的日子,所以无论是谁,即便有称雄之心也无逆天之胆。
官府需要的就是整个武林了无生机的局面。其时,天灾频发,今年洪涝明年旱灾,别说征收税赋,单是治理遍地的流民就已经让官府头疼不已。但偏偏就有一些逞英雄的武林人士不但不为官府分忧,还率领流民闹事,抗拒缴纳税赋,甚至要挟官府散发官粮救济灾民。当年的闫五就是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人。现在高赫取代了闫五,甘心效劳于官府,除去了县令的心病,自然让县令喜上眉梢,当然要以官威来竭力维护高赫的霸主宝座。县令下令打造一块牌匾,悬挂在高府的大门之上,牌匾上是熠熠生辉的两个字:斧神。
高赫能顺利坐上武林霸主的宝座,自然也对县令感恩戴德,县令交代的事情,无不尽力而为。流民面对发着寒光的“神斧”无不胆战心惊,再乱的场面,只要“神斧”一出现,就瞬间静息。
江湖就这样死气沉沉地过去了十年。但这十年来,官府又有了新的烦恼:盗窃案件与日俱增,每天都有富豪人家到县衙报案。一查,犯案的都是那些灾民。衙役们每天都为捉拿案犯而疲于奔命,牢狱也人满为患。县令头疼不已。
一天,县令正和高赫商议治安的对策,一个衙役进来,呈上一根绳索,说道:“刚才有人让一个小乞丐送到衙门,说是献给‘斧仙’。”高赫拿着绳索左瞅右瞅,不明白其中的名堂。县令也看着绳索沉思良久,突然抚掌欢叫:“高人啊高人,良计啊良计!”
高赫茫然地看着县令。县令拿过绳索,甩了几下,乐呵呵地说:“有了它,何愁牢狱人满为患!”
自此后,县衙抓到案犯,不再关进牢狱,而是用绳索绑住手脚,丢在菜市场口,任其风吹雨打日晒。看管的衙役时不时还用皮鞭伺候,百般折磨。哀嚎声响彻菜市场,令人毛骨悚然。
一天晚上,在菜市场看管案犯的两个衙役挨不过困意,眯眼养神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,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。听到一个案犯在挣扎,两人上前,月光朦胧,看不清案犯模样。一个衙役踹了案犯一脚,训斥道:“还想跑!”案犯不说话,只是嘴里发出“呜呜”声,另一个衙役狠狠地甩了他一皮鞭:“还不老实!”案犯于是不再发声了。
天亮后,看管案犯的两个衙役都大惊失色:他们昨天夜里收拾的那个案犯竟然是县令!县令全身被一根绳索死死绑住,嘴里塞着裹脚布。
是谁那么大胆,又有那么好的身手,在县令熟睡后,将他悄无声息地捆绑了丢到这里?
县令用狐疑的眼光看着高赫。高赫心中一惊,马上表白忠心:“大人放心,我一定设法捉拿那个该遭火烧雷劈的歹徒,将他碎尸万段!”
又一天中午,高赫在县衙里和县令品茶,一个衙役冲了进来,叫道:“大人,不好了,有人在菜市场摆擂台!”
县令茫然地问:“什么擂台?”
衙役说:“比武擂台。”
高赫禁不住呵呵地笑了。
县令对衙役不耐烦地说:“尽管拿下就是了!”
衙役哭丧着脸说:“此人武功极高,两三招就打翻了我们几个弟兄。”
高赫抓起身边的“神斧”,笑着说:“它已经多年没有闻到血腥味了,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。”
高赫和县令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,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菜市场。一个简易的擂台就搭建在菜市场边,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,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孤零零地站在擂台上,这人无疑就是擂主。
高赫来到擂台下,笑着问汉子:“好汉何方英雄?摆擂台意欲为何?”
这个汉子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高赫,此时他微微一笑,说:“在下不是英雄,也不想当英雄,摆擂台只想要回两样东西。”
高赫疑惑不解:“什么东西?”汉子说:“《斧谱》和‘神斧’!”
高赫先是一愣,接着狂笑不已,县令和一帮衙役也大笑不已,看热闹的人们吓得脸色大变,纷纷躲到一边。
汉子等高赫他们笑够了,才又微微一笑说:“当年师父的预料不差毫厘,你早就已经不配再拥有这两样宝物了。”
高赫大吃一惊,仔细看汉子,惊呼:“姜楚!”
没错,这个汉子就是高赫已经失踪多年的师弟姜楚。姜楚仍是微微一笑,问高赫:“是你自己将宝物交出来,还是我去取回来?”
高赫冷笑说:“你真是厚颜无耻!当年师父留有遗言,指定我掌管这两样宝物。”
姜楚怒声说:“以你的所作所为,你现在还是师父的传人吗?还有资格掌管宝物吗?”
高赫恼羞成怒,手握“神斧”跃上擂台,厉声喝道:“我今日要用你的血来祭‘神斧’!”
姜楚反手在身后,一副对高赫满不在乎的样子。高赫气得七窍冒烟,喝道:“快快亮出你的兵器!”
姜楚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,大家一看,顿时是一片惊呼声和狂笑声—看热闹的百姓惊呼,官府的人狂笑,因为,姜楚手里拿的只是一根普通的卷成一团的绳索!虽然还未比武,但无论是谁,都已经对结果毫无悬念了—倒下的,肯定是姜楚!
姜楚笑着问高赫:“你忘记它啦?”又转脸问台下的县令:“大人,那天晚上它伺候您老人家还舒服吧?”
县令脸色铁青,朝高赫喝道:“高赫,倘若你今天不捉拿下这个逆贼,就视同你是他的同谋!”
高赫大喝一声,挥斧朝姜楚劈了上来,招招劈向他的要害。姜楚身子轻盈,或跳或蹲,左躲右避,避开“神斧”的锋刃。他突然快速绕到高赫的身后,一声大喝,甩出手中的绳索,瞬间绳索变得坚挺笔直,狠狠地打在高赫的肩膀上。高赫一踉跄,痛得倒吸冷气,几乎要脱斧。他这才明白,当年武功平平的姜楚,此时的功夫已经是登峰造极,可以通过运气让绳索变得坚硬如铁。
高赫转过身,挥斧劈向绳索,就在利刃即将触到绳索的刹那,绳索却变得柔软如棉,被姜楚收了回去。高赫还未明白怎么回事,姜楚又绕到他的身后,甩出绳索。绳索绕着高赫快速旋转,停止以后,已经将高赫全身上下像包粽子一样紧紧缠住。“神斧”已经脱落一边,高赫无法施展身手,只能哇哇乱叫,胡蹦乱跳。姜楚疾步上前,伸手在高赫的头顶拍了一下,高赫惨叫一声,轰然倒地。
姜楚收回绳索,对高赫冷冷地说:“我还留你一条小命,只是点了你的百会穴,废了你的武功。”
高赫已经是全身瘫软,双唇一张一翕:“你……你……这是什么功夫?”
姜楚在他的身上找出《斧谱》,呵呵笑两声,说:“反斧功!”说着,抓起“神斧”,跃下擂台,台下的人还未反应过来,他就瞬间无影无踪了。
百姓们醒悟了过来,纷纷喝彩:“好……”
县衙的人已经吓得心惊胆战,岂敢上前捉拿姜楚?
当年,闫五深知高赫的为人,预料到他迟早会背叛师门,之所以将《斧谱》和“神斧”让高赫掌管,是因为他当时的功夫远远强过姜楚,倘若姜楚掌管这两样东西,定会被他害死。而且当年的姜楚也无能为力面对武林高手的挑战。闫五在柳究的身上拿到了一本《剑术》,发现这套剑术是专门对付斧功的,于是交代夫人,让姜楚躲开高赫潜心练这套剑术,倘若高赫真的背叛师门,就寻找时机清理门户。姜楚知道“神斧”削铁如泥,再坚硬的兵器也奈何不了它,于是以绳索为“剑”,以柔克刚。
高赫没了“神斧”,且武功已经尽失,被县衙抛弃了,家里的一帮人也树倒猢狲散。他整日躲在家里,倒不是怕武林高手像从前一样前来挑战,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值得挑战的丝毫价值。他害怕一出门就被百姓的唾沫淹没……
第二篇约莫:情之梦魇
1
叶宗昌先生约莫五十年纪,头发一丝不苟,精神的可以赶得上西洋洗发水广告画册上的人物。消瘦而又白净的面上挂着浓黑的胡子,那胡子又厚又重,全不像他脸上长出来的,倒像是有人开他的玩笑故意贴上去的。叶先生常年穿着旧式的长衫,但这并不代表他像前清的遗老遗少们留恋过去,虽然他也常和这些人物来往,并且出入那些烟馆和戏场。譬如查府的二老爷、刘府的三少爷、齐家的小少爷……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,但手头也有不宽裕的时候,叶先生最爱帮忙了。
正飘飘欲仙或者拍掌叫好时,这厢有意无意的笑道:“兴达啊,我那书房里还摆着一个花瓶,还是老太爷在京城时得来的,据说是宋朝的官窑,也不知真假,改明儿去我那儿帮我瞧上两眼鉴定鉴定。”
兴达是叶先生的字,叶先生自然承笑道:“看您儿说哪里话?”
这时候叶先生一脸的疲惫,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,但对于今日这位突然到访的客人,不得不打起精神来。至于这位客人的到访叶先生并不感到奇怪,至于“突然”那是因为叶先生还没有做好准备,心里没有底。
“唉,辛探长,”叶先生说,“内子和小女方才已有医生打了镇定剂,这件事情你就问我吧,我会尽力配合你们的。”
“死者为何人?”
“叶先生,我帮你介绍一下,”小林益三说,“这位是我在东京的学生程信之,现在刚到我的益三书店暂且做经理助理。”
“您好,叶先生。”
叶先生打量一番程信之,对着小林益三笑道:“果然是年轻有为,如此俊才也只有小林先生教导出来的啊!”转过头关切的问道:“信之是哪年去的日本啊?”
程信之答说:“民国十二年我与乡里诸兄结伴东渡,小林先生是我在京都宏文书学院的第一位老师。”
“呵呵,刚才见你用日语跟小林先生交谈,我以为……”叶先生笑道,“小林先生的学问我是佩服的,尤其是对中国古代的文化,便是我也不及的。所谓名师出高徒,程先生是年轻有为,如今学成归国,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啊。以后有空常来我雅阁轩坐坐。哈哈……”
“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,而且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?”辛探长问道。
“我喜欢真真,”程信之一脸的诚恳,“叶伯伯,我希望您能准许我和真真继续交往下去。”
“程先生,”叶先生忽然礼貌起来,在此之前他一直亲热地唤他为“信之”,“我今天特意请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明了这件事情,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小女了。”
“你说‘纠缠’?我们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想要说你们是两情相悦,但,我是他父亲,我要为我女儿未来的幸福着想。”
叶先生叹了一口气,又说:“我也为他感到惋惜,他确实是个人才,辛探长看过他在报纸上写的文章了吧?只是一个人太热衷于幻想了就往往有可能被幻觉所吞噬。”
2
叶太太和陈太太是做礼拜时认识的,从绸缎面料谈论到新近霞帔的款式,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。
叶太太觉得陈太太不摆阔、不娇气和蔼可亲,陈太太觉得叶太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。叶真真陪母亲去了一次教堂,便被陈太太惦记上了。陈太太说叶太太有福气,生了一个好女儿。叶太太陪笑说女儿太淘气、不听管教。
陈太太自叹气道:“你瞧我们家成儿,每日里不去公司,就知道惹他老头子生气。”
叶太太宽慰她道:“年轻人嘛,贪玩还是有的,日后成家立业,还要看他的风景哩。”
陈太太撇开话题又道:“你们家真真许配给哪一家了?真真这孩子我看着就喜爱,谁娶了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哦。”
叶太太笑道:“姑娘家的脾气倔的很,念了几年学堂,越发的不可收拾,跟我还要讲自由、要解放。也是宠惯了她,任性胡为,正为她发愁呢,不知哪家还敢要她。”
陈太太笑道:“不是眼光太高了,挑花了眼吧。”
叶太太自然道:“哪有?”
“讨厌死了!妈妈骗我说和陈太太去喝茶,谁知道那个陈大少也在那儿。妈妈和陈伯母话里挑话,摆明了就是相亲,只蒙我一人不知。”叶真真鼓着小嘴气愤的说。
“哈哈,陈大少可不简单,他老子可是风云人物,他要是一跺脚,明儿集市上的猪肉就会涨价,只怕你们家厨子又要惹他们家大小姐生气了,说‘小姐,今儿没你爱吃的小炒肉了,涨价了’,这位大小姐一生气,不由分说抡起粉拳,可怜卖肉的小贩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捶打得糊里糊涂。”
“程信之!看你再胡闹!”叶真真嗔道,“笑,还笑,再笑把你眼珠挖下来。陈计成是什么人?!他不过是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?”程信之问她。嘴角翘起却并不像在笑,眼神充满了期望。
叶真真看他认真的样子,道:“算了,不说了,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他的。”
“程先生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叶宗昌先生眯着眼睛道,“难道我嫁女儿还要听你的不成?”
“叶伯父,陈计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,”程信之急道,“真真嫁给他会有幸福可言嘛?”
叶宗昌“哦”的一声,道:“程先生以为真真当嫁给怎样的人?”
3
陈大少陈计成虽然在自家的银行里挂了个经理的职位,但他们家有几家银行都不甚清楚。这位念过私塾、也读过新式学堂的纨绔子弟唯一的爱好就是看戏,轻狂时候也写写传奇文章,却很少能上的了台,日子久了,自认不是关汉卿、王实甫的命,于戏只剩下一个“看”字了。他父亲陈梦庚骂他是鬼混,果真不见人影两三个月,成了“鬼”。
这时候他的礼服还没有来得及换去,一张白净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困惑,他茫然道:“辛探长,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,都分不清是真是假。哦,那个人我以前不认识,也没有听叶家的人说起过,更不知他和叶小姐之间的关系。但,他也是爱叶小姐的,且爱之深,怕在这个社会里是难见的了,不然也不会……唉,叶小姐真是一个美人,我记得那天是四月初七,本来约好了刘大少去桓宇轩,是我母亲说有要紧的大事,硬拽我去芙蓉楼喝茶。我一见叶小姐就痴了,那可真是‘眼花缭乱口难言,魂灵儿飞去半天’,呵呵,辛探长嫌我扯戏文了?恩,叶伯父叶伯母倒是对我热情,偏这叶小姐待我冷谈,我去叶家几次,她总是爱理不理的,后来叶伯母告诉我叶小姐是同意这门亲事的,当时我还怪女儿家的心思难猜呢,但今天看来,有些事我也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罢了。”
陈梦庚先生是个十分讲究的人,衣着笔挺干净,声音洪亮,和他谈话总让人忘了时间的存在。因为生意上的缘故,所以接触的洋人比较多,虽然他本人也赞赏洋人的文明与法制,且陈太太也信仰了基督,但他却是娶了五房姨太的。陈梦庚解释说这叫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,中学治家,西学处事。所以对于令他头疼的儿子他选择了传统的方法,那就是给他定一门亲事,用一个女人拴住他。于是陈太太亲自张罗,相中了叶家的女儿。叶家自然是巴不得同意,叶宗昌亲自上门来说亲,顺便说了一些别的事情,在陈梦庚眼里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。最担心的是儿子不愿意,没想到他却一眼相看上了,这倒省却十分麻烦。陈太太找人算了一卦,八字正合,大吉大利。
陈梦庚却笑太太既拜洋神又信土神,陈太太见诸事已定,笑道:“那又怎样?拜的神多,神自然保佑。”
谁料今天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,明天各大报纸头条又不知该怎样喧闹,陈梦庚自然没好气,只道业务繁忙,便将前来的辛探长打发走了。
4
蔡小姐是叶小姐的闺中密友,又是叶小姐婚礼上的伴娘。这位娇媚的小姐总是作出让人惊骇的事情,但她的父亲蔡博士也不过莞尔。虽然,蔡小姐又总能让人喜欢和她在一起的,所以没有一个人能反对她的。
“真真是不愿意嫁给陈大少的。”蔡小姐肯定的说。
叶真真委屈地道:“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?他们都在逼我,如此,活着真累,反不如死了痛快。”
“你也太软弱了,真真,”蔡小姐道,“要不你们就一起私奔吧。”
“但我们这样太自私了,信之。”叶真真痛苦道。
程信之低着头道:“那么,你愿意嫁给那个陈大少了?”
“当时他们要是能真的一起走了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。”蔡小姐叹道。
叶宗昌愤怒了,甚至是恐惧,他指着哭泣哀求的女儿,嗓音都有些变了:“好好好,如今把姑娘养大了,翅膀硬了,不认爹娘了是吧?那么你走,有多远滚多远,就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么一个女儿!哈,我这辛苦半生都是为了谁啊?”
“宗昌,”叶太太一边喊住丈夫一边劝女儿道,“你爸爸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,何苦惹你爸爸生气?你现在还年轻,不知这世事的艰辛,这么些年你爸爸操持这个家容易吗?”接着又续道,“以陈家现在的财势、地位,那是许多大富大贵想攀都来不及的,更何况陈伯母又待你不薄。”
“不!”叶真真哭道,“是你们想攀上人家,偏要拿我做赌注。是你们不要我了!我是你们的女儿吗?为什么要这样待我?”
只听见“啪”的一声,叶宗昌掴了女儿一巴掌,狠狠道:“我没你这样的女儿!”
从小到大,他从没打过女儿,今日猝然施暴,不仅妻子和女儿吃惊,便是他自己也惊呆了。
不由得丧败瘫坐在沙发上,喃喃道:“完了,完了……”
5
益三书店的主人小林益三先生是个中国迷,尤其是对于陶瓷情有独钟。他头发花白,精神抖擞,和服上面印染着三瓣莲的图案,那是他的家徽,也是益三书店的标识。
小林先生缓缓说道:“信之君是我早年在京都时的学生。在我的诸多学生中他是最特别的。他既不学科技也不问军事,只醉心于文学,故,归国后不得见于政府。这大约也和人情世故有关吧。他在文学方面是有天分的人,但,有时候入情太深,就不免入了魔道了,自己难于驾驭自己。哦,叶小姐真是极美的女子,似我这样的老朽若是年轻三十年也难免不会动了男女之心。”
“程先生,我若将真真嫁给你,你会怎样?”叶宗昌先生问道,“你能给她什么样的幸福?常年住在狭小肮脏的弄堂里,终日为柴米油盐算计,便是过节也只能穿蓝布衫。”
“叶伯父,也许在你的眼里那是遭罪,不是幸福,但,我们说我们幸福首先是建立在心灵上的契合,不仅仅是物质上的。生活难道就只剩下享受,没有创造吗?”
“能创造什么?”
“也许是一个时代。”
“哈哈,说的好。”叶宗昌道,“但这些不过是你那自私**的堂皇的借口罢了。什么时代?无论时代怎么转变,唯一不变的是人们对财富的认识,那才是真正的生活真谛。没有,你谈论什么幸福?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!”
“财富之所以为财富,难道不正是人们创造出来的缘故吗?”程信之说道,“老师,我现在看到的却是人们只知道积蓄财富,并以此为目的,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之幸福吗?”
小林先生叹道:“幸福,其实是看你的心怎样持衡现实和理想的天平。你看那苹果,颜色鲜艳,赏心悦目,而食用时又甘甜无比,那么你得到的不仅仅只是充腹,还有心神的荡怡。眼中美,心中美,这大约就是幸福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程信之道,“眼中污浊,肝肠寸断,岂不令人伤哉?!”
小林先生望着院内的花丛发呆,一只蝴蝶飘来飘去。
6
陈计成和叶真真的婚礼定在了五月初九,那天的黄历上写着:“宜嫁娶,宜沐浴,吉在西南。”
叶宗昌似乎还担心什么,临去教堂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女儿,笑道:“我记得你小时候身子弱,常生病,蔡家的女儿找你玩的时候我总是不放心,非要派个奶妈子跟着的……”
见女儿也无高兴也不伤感,又勉强续道,“一眨眼,你就长大了,要嫁人了,爸爸舍不得啊。”
叶真真轻轻的“恩”的一声,并不接话。
叶宗昌这时候见女儿还有委屈的意思,心生愧疚,但那也是为了叶家的生计,心又安慰道:“日子久了,自然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了,知道哪个是为她好的。”
前来观礼的人除了亲戚家眷,少不了生意上的朋友,陈梦庚见了也显得十分高兴,但更让他欣慰的是从这场婚事中看到了儿子少了些轻浮、多了些稳重。
就在牧师宣布新人们交换戒指时,突然有人喊道:“真真!”
叶真真心头猛的一震,缓缓转过身来,见教堂门口立着一人,赫然是三个月不见面的程信之,手指一颤,将要交换的戒指滑落在地上。这三个月她是故意不见他的,只盼着他能淡忘了自己,即便不能,少了些伤心也行。她担心他会来,担心那一刻自己该怎样和他面对,能说些什么,又能说些什么?
其实比叶真真更着急的是她的父亲叶宗昌,他猜不透这位瘦高的青年此刻会有怎样的反应,虽然此前他特意和程信之交谈过,并断绝他继续和女儿来往,但没有“是”或“不是”的回答,只有傲气的面庞。
众人中只有小林益三没有转过头来,仿佛早已知道事情的到来,呆呆的坐在那里。
“老师,人活着难免会被各种自私的欲望所支配,”程信之说道,“甚至成了欲望的傀儡,坠落成魔鬼。”
小林先生:“……”
程信之继续道:“我想请老师助我,斩杀此魔鬼。”
“什么?”小林先生道。
程信之认真的说:“请老师将胁差借我一用。”
牧师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这位先生,您对这场婚礼有什么意见吗?”
程信之脸色苍白,嘴角微微笑起,并不作答,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过去。牧师见他不答,众人都朝他望去,反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当然下面的人也窃窃私语:“这人是谁啊?”
“好像是益三书店的。”
“小林先生呢?小林先生您认识他吗?”
小林益三低头不语。
“快来人,把这个人拖走,他是个疯子!”叶宗昌已控制不了恐惧,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婚礼将无法进行。但这时大家都想知道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,反又种看他怎样的心理。旁边的仆人也惊呆着望着程信之,并不上前。陈梦庚也不禁皱了眉头,虽然他嫌这位亲家大声嚷叫没有仪礼,仍朝旁边的督察长麦先生示意了一下,麦督察会意站了起来。叶宗昌见了一时不知做什么了。
程信之走到新人们面前,先是朝陈计成笑了一笑,然后对叶真真道:“我写给你的信看了吗?”
“信?谁送来的?”叶宗昌问道。
“爷,是益三书店的小李送来的,说是要务必交与小姐的。”
“哦,小姐在房里读书。先交与我吧。”
“是。”
“回来,以后但凡有益三书店的书信先送交我这儿。”
叶真真摇了摇头,眼泪不觉流了下来。
麦督察上前一抓程信之的衣领,道:“小子,干嘛呢?再待下去我就抓你去巡捕房!”
麦督察身材高大魁梧,他一提,程信之脚跟已离地。程信之并不反抗,脸依然朝向叶真真。麦督察感觉不对劲,他闻到一种气味,那是他非常熟悉的。
“啊!血!”不知谁喊了一声。
这时大家才注意到,从教堂门口一直延续到程信之的脚下有一连串的血迹。麦督察一放手,没想到程信之竟然立足不定,瘫倒在地面上。麦督察这才发现血竟是从程信之的腹部渗出的。只程信之穿着黑色衣服,血色并不显眼。叶宗昌想起刚才仆人们站在一旁发呆不动,必是早已看到程信之身下血迹的缘故。
见此情景,叶太太两眼一黑,身子软了下来,叶宗昌赶忙扶住太太。
叶真真反镇定下来,俯身抱起程信之,幽幽泣道:“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?”
这时今天的主角新郎官陈计成反而显得是多余的了,血浆的气味让他有点想呕。
程信之挣扎着想要抬手轻抚叶真真的面庞,手上已染了血,叶真真握住他的手,不住的摇头,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洁净的面颊滑落下来,轻轻落在洁白的婚纱上。
程信之倒是笑了,颤微微的续道:“以后我……就……能天……天……和你……在一……起……了。”
头一歪,已然气绝。叶真真将他埋在怀里,千悲万痛砸在心上,一时间天地旋转起来……
7
辛探长端详着一柄日本刀,那时小林益三家传的胁差,拔刀出鞘,刀身明镜,映出辛探长一双深邃而又神秘的眼睛,说道:“如先生所说,是程信之提前在……”说着用刀在腹部一横“……然后以非常之毅力赶到婚礼现场。”
小林益三点了点头。
辛探长续道:“如此看来,程信之是殉情自杀的喽。”
小林先生端起茶杯放在唇边,抿了一下,喃喃道:“信之君也是为自私的**所束缚着的人啊。”
“哦,小林先生还有别的看法?”
小林益三道:“恩,我是叹信之君做法太狠了,他杀死的岂止是他自己。”
“不错,那位叶小姐定要为她伤心一辈子了。”
“大概,信之君也想到了这些的。”
“先生的说法是程信之并非是为了解除束缚,而是把叶小姐也束缚进去?”
“……”
“这样他就可以把他们永远的绑在一起了。唉!只是为了一心一意的拥有……这念头真可怕啊!”
第三篇约莫:为你点赞
在小区里,有一位老保安。他约莫有五十岁,眉毛长长的,末端竟有些花白。嗓音夹着浓厚的外地口音,雄浑嘹亮,小区总有他的身影,总有他的声音!
互联网时代,让更多的消费者热衷于网购,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便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送到小区,当然它们都会被先寄放在保安室里。所以,保安室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快递包裹,即使老保安把它们整整齐齐、层层叠叠地堆起来,可本身就窄小的保安室更加让人难以落脚。
一次,物流显示我的快递在四五天前就寄到了,我便直奔保安室,前脚刚刚跨过保安室门槛,老保安立马站起身来,帮我找那份快递。他多年的工作经验,让他记住了小区里每一张脸所对应的门牌号。他在如山般的快递中弓着腰翻找着,但是看了十几个快递后,我的快递没有如期而至。他把腰弯得更低了,手翻找得更仔细了,眉头明显皱了起来。我也立即找了起来。可是找了半天,还是没找到。我便失落地说我还有事,下次再来找吧!只见他头也没抬,还在不断地翻找,嘴里嘀咕着:“……明明记得前两天有看到你家的快递的……”
当我快走到我家那栋楼时,身后传来了他雄浑嘹亮的声音:“小姑娘……”我一回头,看见他手中高举着一份快递站在保安室门口,一脸的高兴!我连忙兴冲冲地跑过去,接过快递,只听他说:“我就说看到过的……”言语中充满了自豪,仿佛他找到的不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快递,而是一份重于泰山的承诺!其实看管快递只是偷懒的快递员强加给他的任务,但他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一份光荣!
有一天,有位年轻的女住户将车开进小区胡乱地一停,就下车走人。老保安见状,立马赶出来和蔼地提醒:“姑娘,车子停好一点,你这样别人的车就开不出去了!” 谁知,那个女子高跟鞋在地上蹬了蹬,眉毛一抬,趾高气扬地说:“这是我的小区,我的车,我爱怎么停就怎么停,多管闲事!”
“什么叫你的小区?你一个人的?别人要是有事,你的车耽误了别人,你能负责啊……”老保安一听她的话顿时来气了,大步上前,噼里啪啦地说一大堆,还夹杂着他家乡的粗话,有力的声音在小区传开来。那女子顿时就像泄气的气球,没了气势,灰溜溜地钻进车里,把车停好后再灰溜溜地逃了。其实这些事都是小区住户图一时方便给他增添的负担,但他却它看成了自己的一份职责!
如今,男女老少,都热衷于微信朋友圈的各种点赞,不过都是些旅游买卖晒照片之类的居多。其实,真正值得点赞的却被我们忽略了,老保安,你就是被我们忽略的人啊!请让我真诚地为你点个赞吧!
赞!
浙江瑞安小桔灯作文 八年级 李汶璇
指导老师:皮董
【教师点评】:看了本文,我有强烈的共鸣感。小作者能将当下最流行的“微信点赞”,巧妙地嵌入文章。文中两个例子鲜明对比,充分展现了老保安热情负责的精神,表达了对老保安的感谢敬意,提醒我们值得点赞的人却被我们忽略了,以小见大,引人深思。
第四篇约莫:优秀高三作文900字 哑巴的吹奏
放牛儿郎的歌声奔腾在草原上,流淌在小溪间,回荡在山谷中,漂浮在云端间……
——生生不息,永不停止。
他是天生的孤寂的影,弯曲的背,蜷缩的手掌,一瘸一拐的腿,褶皱的脸,以及含糊不清的口齿,约莫是在上世纪六七年代降临到人间的吧,没有人在意他的年龄。
哑巴天生有对音乐的直觉,他常常用树枝做风琴,吹一曲对家乡的热爱,应和着是大自然的风声和生灵鸣叫。
清晨,他牵着东家的牛踏上远行的山路,他喜欢抚摸这树叶走过,但也喜欢用他那把生锈的镰刀“咔嚓、咔嚓”为别人开道;中午,他喜欢寻一块阴凉之地,与牛儿们躺在一起,为它们挠痒,擦拭伤痕;傍晚,他顺着炊烟,迈着沉重的步伐,回到家,回到母亲的怀抱。
逢人,他永远带着憨厚的笑容——“呜呜……”酷似卡西莫多的外貌,使他多的一个称谓“童见愁”。往往是大人们的一声呵斥,“快走开!”依旧带着笑容离开。
头已生出了白发,步子也日渐沉重,可饭还是得吃,如今无法施展更多力气的他,时常遭受父亲的白眼,“肚大如牛!”他总是默默地,拿着一个巨大的空碗,望着远处,仿佛一场无声的辩解。
心地善良的他,一针一线地,来自己做衣裳,虽然针脚粗大,远处都可以看见那些破洞和没有粘好的布头,但是他做完了,露出欣慰的微笑,对着别人,哪怕别人并没有去看他,或者对他的本事熟视无睹。
因为他是尘埃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,仍旧用自己方法修饰着世界。每逢过年春节,他也到各家各户去拜年,嘴巴蠕动着,说不出什么话,但是他那一脸的高兴、喜欢,还是挨家挨户送到了,他那无言微笑的祝福送到了,虽然人们不耻。
一个清晨,人们在议论,“母亲去世不足百天,儿子也……”“肯定是他母亲将他的魂招去,怕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孤独、无助、受人欺负。”
也许是黑暗门闸射出的一道曙光,也许是太阳不经意打了个寒颤,他便就这么来到人间如同那生锈的铁一般,未曾在人们眼里留过影子,也匆匆而去,没有留只言片语,也没有一儿半女。在命运之门一闭一合之间,在人们择选锦绣前程之时,他头也不抬,自顾自吹着口哨之歌,乐声怎能把人的梦惊碎,怎能把现实吹弹为泡影,或许眼泪能够浇灌心田,使那枯死的复苏,或者是疯长,重新开出生命之花。
哨声激荡起一个个水波纹,一圈一圈,圈住了这个世界,圈住了他的灵魂,于是他永远地留在这个土世界——岸上,整齐摆放着牧牛杖与一双黑褐色的旧布鞋。
雨水连绵不绝,打在青石瓦楞路上“嘭嘭”作响,流淌在大地中,连同这最后一丝温热。
第五篇约莫:2017高考满分作文1500字 心灵的拐杖
面朝黄土,他扛起了一个家,而今花白了发,他依然健朗,只因拄着心灵的拐杖。
——题记
黑色的外壳,机身宽而稍薄,超大的矩形屏幕,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按键。
这是一台手机,一台“老人机”。此刻的它正被老人握在手里,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机身,温柔而缠绵。老人在等待着什么,在这等待的过程中,他可以慢慢地,回忆些什么。
那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。那年头,别说手机了,连电话都没有。唯一的通信方式便是写信。一笔一划的思念,一字一句的关心,被装进一个简易的信封里,贴上八分的邮票,寄往未知的远方。
信是寄了,却不一定到得了游子手中,有那么几年,与在外打工的女儿失去了联络,也不知多少次含了泪,怔怔地望着被退回的信。寄不出,只能等女儿寄来。白日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,便时常趁夜往村头跑,只盼得女儿的信已经送到了村长家。山里不比平原,家家户户都散落在大山里,一个来回,少说也得两个小时。去时傍着夕阳,心中急切,三步并作两步,可临近村头,望着村长屋里的灯光,又踯躅起来。去得多了,村长早晓得他的来意,看着他三天两头跑,信却没有消息,心里也不是个滋味。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是常事,这样的担忧,村长也深有体会,看他这般,竟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。而他一见村长的神色,便知道希望再次落空。回时步子明显慢了下来,几步一回头,明知夜里不可能有邮递员送信,却还是忍不住期待。渐渐远了人家,独行于寂寂山林中,看一轮残月锁一汪忧愁思念在浑浊的眼中。
可纵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,他也不曾想过放弃。只要有那个盼头在,只要拄着心灵的拐杖,多走几趟夜路又何妨?只是那心里的思念与牵挂,支撑着他,也折磨着他。
后来终于有了电话。红色的固定电话,被放在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旁,正对着窗,信号时有时无。没有来电显示,白天外出干活的他们,也不知孩子们究竟有没有来过电话,有没有什么急事。便只好在夜里等。他和老伴怕因为耳朵不好使,漏听了铃声,索性端了饭菜在房里吃。一抬头,便看见那电话安安静静蜷在那一隅。吃罢饭,两人便守在电视机旁,说是看电视,心却系在那红色物什上。有时这一等,便是几个钟头。他们习惯早睡,却也非等到熬不住了,才想着自己给孩子打去。一再起身,胡乱换了几次频道,才终于拿起了话筒。刚按下几个键,又犹豫了,放下听筒,回头与昏昏欲睡的老伴商量着要再等一会儿。虽说孩子们说是不会妨碍,他却始终担心会打扰他们工作。直至熟悉的铃声响起,精神一震,忙接起电话。如此,这一夜才睡得安稳。
也就是三年前吧,女儿给他买了一台诺基亚手机。初时不会使用,眼见着有电话打进,不是忘了按接听,就是错按了挂断,对着手机说了半天,也不见得那头有反应。好不容易学会了,便天天手机不离身。去山里干活也带着,却又怕摔了,小心翼翼地揣在上衣口袋里,时不时掏出来瞅一眼。天热,小心地将外套往树枝上挂着。正干着活,忽觉铃声响起,可手中或砍或锯,不好立刻放下,只得一边加快了手中动作,一边侧目往树枝那边望去,留心听着,只盼得它响得久一点。那铃声却偏不如人愿,时断时续,若有若无。待放下活计,胡乱在衣服上抹净了手,径直往树下去。取了外套掏出手机,一看,哪有什么未接来电?原是太过紧张,听差了。其实孩子们也忙,不可能天天打电话,可他是生怕了错过哪怕一通电话。
老人机则是今年换上的。他无意间向女儿提起过手机屏幕太小,看不清楚,怎想女儿回家时便给他带了一台老人机。宽大的屏幕,大号的字体,操作简单,还有语音短信。这样一个什物握在手里,总觉得有一股子暖意。
这样一个小东西,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声音,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。如今,它真真实实地为他支撑起一片天,支撑起思念,让他能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,享受到天伦之乐……
灰暗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,熟悉的铃声响起。老人机震动着,唤回老人飘远的思绪。略一低头,他清楚的看见屏幕上显示着“孙女”的字样,熟练地按下了接听键。
那头,欢快的声音传来:
“爷爷,我们回来过中秋,给您和奶奶带了月饼……”
……
老人悠闲地躺在老藤椅上,嘴角上翘,月光洒下,照亮了他眼中那溢满了的幸福和满足。
再过得两日,月,就圆了……
第六篇约莫:鲁班和张半
鲁班有个徒弟叫张半,学手艺数他最快,别人学三年才出师,他只学了两年就差不离了。因此,鲁班人前人后少不了夸奖他两句。谁知道这张半经不住夸奖,日子长了,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,左右方圆的木匠他都不放在眼里啦。
鲁班师傅知道了这个情况,心里很难受。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咋变成这样儿啦!可决不能看着他朝岔路上走不管啊!
这天吃罢早饭,鲁班把张半叫到自己的作坊里,指着木头跟张半说:“限你三天给我做两张桌子,一张方的,一张圆的,你看行吗?”张半哈哈一笑说:“哪用得了三天?下午您来抬桌子吧!”说罢,丁丁哐哐,不到一晌两张桌子便做成了。鲁班来了一看,桌子做得要方不方,要圆不圆,便沉下脸来说:“重做!”说罢就走了。张半仔细一看,也觉得自己做的桌子不像样子,脸顿时羞得跟块大红布一样。
第二次张半再做桌子,活就细致多了,雕呀,刻呀,把看家本领都使上啦。两天后,两张桌子又做成了。这次鲁班师傅看了看桌子,解下腰里系(jì)袍子的细麻绳,把方桌的四道边量了量,又调角量了两下,脸一沉说:“不方。”量罢方桌,又量圆桌。把圆桌的外圈围着扯了一下,又从圆心纵横打十字地调扯了两下,然后眉头一皱说:“不圆,都不行,还都得重做!”说罢转身又走了。
张半这时真觉得作难了,心说:“这样上好的桌子上哪儿找去!我吃奶的劲儿都使上啦还落个不方不圆,不知道师傅是咋量的!”说着便走去问师兄师弟,可师兄师弟也都觉着莫名其妙。这咋办呢?“要知心腹事,须听背后言。”张半寻思:要不今夜里到师傅窗底下偷听一下,也许能听出个究竟来。
到了晚上,张半便偷偷躲到师傅窗户底下。约莫到月亮偏西的时候,只见鲁班师傅还没睡哩,原来他趴在桌上不知画啥图样呢。师娘正坐在桌对面纳鞋底,只听师娘对师傅说:“小半那孩子怪好嘛!你难为他做啥哩?”鲁班师傅慢腾腾地说:“你哪里知道,近来他觉着自己‘天下无敌,世上无双’了!木工这行手艺,要浅有浅,要深有深,怎么能够轻看呢!他年纪轻轻的就这样眼里没人,这样下去,不光日后手艺不能长进,还怎么做人哪!咱可不能看着他朝岔路上走不管呀!”
“不过,我看小半做的方桌方方的,做的圆桌圆圆的,怎么叫你绳子一扯,就打回去啦?”
“那就应该骄傲啦?方中还有方,圆中还有圆,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嘛!小小年纪,就认为自己挺能,那还行!我量的那叫‘方五斜七,圆三径一’,这是我最近才揣摩出的新道道,等我把小半的傲气好好调治一下再教给他,这样我才放心呐!”
张半听到这儿,禁不住满眼热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,心里苦辣酸甜啥味都有,他再也耐不住了,推开房门满面羞惭地走到师傅跟前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从这以后,张半老实多了,一直到出师都很虚心。
张半出师以后,便回到自己的家乡伏牛山。这里缺木匠,像张半这样班门出身的人更是独一无二。所以这里的人对他非常尊敬,有的人家甚至把他当成活神仙一样地供奉起来。这下张半又不知天高地厚啦,最后他竟在自己的大门上挂了一块横匾,上面写了“天下无敌”四个大字。
鲁班得知这个信儿,不大相信,便换了一身叫花子衣裳亲自到张半门口去看,一看果真有这么回事。鲁班很生气,可是又一想:帮人要帮到底,救人要救个活嘛!就一步迈进了张半家的大门。走进院子里一看,张半没在家,就他媳妇一个人推磨呢。鲁班走上去说:“掌柜的,寻点吃的吧!”那媳妇进屋给他取了几个馍叫他吃起来。他边吃边说:“推磨多费气力,让我给你砍个木驴吧。这驴不吃草不吃料,曳(yè)起磨来奔奔跑跑!”张半媳妇半信半疑,就指着院里一根槐木桩说:“那不是木头?想做你就做吧!”鲁班真个取出斧头来,嚓嚓几下子,木驴就做成啦!这木驴还带着一身斧头印呢,鲁班把它牵到磨道圈套上,吆喝一声“